那人说话间已转过身来,满头白发,一半披散在肩,一半坠在身后,还有一张脸,一张覆着冰面的脸,冰面剔透似水晶,却不见五官,唯有双眼露出,平静如水,淡漠浩瀚,如那万里无云的天空,似那千年无波的古井,深邃莫测。
见南贤没有露出惊诧地表情,怪人“咦”了一声。
“算命也算了,也该做正事了。你这张脸对老天爷我有些用处,给我!”
他言语甫落,嬉笑中步伐一闪,便似缩地成寸般闪身到了南贤面前,右手同时抓向南贤脸上,出手简直神出鬼没。
可他快,南贤却还是勉强挡住了第一下。
“人要脸树要皮,人没了脸如何活得下去?”
但听一声轻笑。
未见南贤有何动作,他脚未迈,肩未摇,连身子也没动,但整个人忽像是被一股奇力兜起,倏忽间已也消失不见,但下一秒他人却又出现,正静立在不远处。
怪人口中惊疑再起。
“什么功夫?好玩好玩!”
他身形飘忽一闪,赫然再次逼近,可亦如之前,双手探下,眼看这人分明就在眼前,但下一刻对方又倏然的出现在不远处,像是凭空虚渡,腾挪变化。
“有意思,有意思!”
怪人眼见如此,非但没有罢休翻倒来了更大的兴致,只见他脚下快赶,眼见逼到南贤近前,蓦然张口一吐。
“咻咻咻……”
数根冰魄飞针霎时脱口而出,直指南贤胸口。
可不出手还好,这一出手,怪人冰面后的双眼骤凝,面前这人还是不见动作,然那冰针飞落,只到此人身前数尺,竟是倏地消融。
他看着南贤,南贤也望着他,只听。
“呵呵,尊驾何必这般咄咄逼人,不是老夫小气,只是这面皮乃天地所赐,父母所生,如何能给你。你说得对不对,千年老怪。”
南贤的话说得客气有理,也找不出什么异样,唯独这后面两句,特别是最后四字,那冰面怪人原本嬉笑的声音瞬间一顿,本来手舞足蹈的动作也跟着一僵,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,双眼骤变寒冷,不但眼冷,连心也冷。
冷的像是成了一个冰人,浑身上下每一寸都似在散发着滔天的寒气,寒人肝肺,沁入骨髓,冷的人不禁打着寒颤。
可惜,他却见眼前人仍是不为所动。
再看去,南贤已裹着几枚铜钱朝着远方飘然离去。
“你到底是谁?”
乍听一声低喝。
那被南贤唤作“千年老怪”的怪人双手蓦然一展,身形忽变,却是原地一纵,凭空幻化出数十道一模一样的身影,只在顷刻,那些身影纷纷动作,像是俱为活人,各自腾挪紧追,连连变化,一时间街道上尽是怪人的身影。
可诡异的是,双方你来我往,那街道上往来不绝的行人,却似什么都没有看见,什么也没有听见,动也不动。
“阁下不必再追了!这萧遥盟主可还活着呢。”
南贤轻轻一笑,脚下动作更快,已经不见残影,口中却吐出个人名来。
怪人眼神微变。
“萧遥无极?”
他嘴上说着,身形不由得一顿。
不过眨眼。
等再看去,远处的高山上,一人静立山顶,而他却已在山脚,尽管双方相隔甚远,肉眼已难窥见,然仍是彼此顿足,隔空而望,目光像是透过了云山雾海,刹那飞掠了千百丈。
“啊!他怎么还活着……破碎虚空,破碎虚空!怎么可能?!”
“不行,我得先走了。”
他喃喃自道,眼神忽又一变,闪身之间,只似变戏法一样,转身已成了个身材矮小,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模样,急急忙忙地朝远方跑去。
……
川剧班子的住处离河不远,百十步的距离,那是一条宽巷,贯穿南北,名为平德巷。
里头住着的,多是市井底层,两边摊贩林立成行,卖鸡鸭的、杀狗的、卖茶的、卖馄饨的、卖面的,好不热闹。
唱曲的人啊,哪怕是成了角,有人捧着,在这江湖里,也是下九流的存在,若是贵人瞧得上那便乐呵乐呵,若是无人赏识,那连口饭都混不上。
所以戏班子也不讲究什么,就租了个便宜院子暂时住下,四处打听有哪家大户人家要办宴席,便去表演。
早起练完嗓子,梁素兰便去买些东西,提着一坛酒是给班子里好这一口的,又买了只烧鸡,小孩子馋,提拎着慢悠悠的穿行在这条巷子里。
春雨绵绵,却不知怎的开始变了。
雨势越来越大,也越来越密。
街上小贩慌乱的收着摊子,四下冒雨奔逃,梁素兰撑伞独行,在人群中慢慢穿行而去。
等回到院子门口的时候。
那里已站着个人,像是侯了许久,那雨大,偶有几滴飘去却沾不湿那人衣裳,显然是个不凡的高手。
而这人,正是李锦儿的侍卫,阿大。
收了伞,梁素兰抱拳笑道:
“这位爷,有何贵干?”
阿大亮出个鹏鸟标志,又拿出一个钱袋子道:“我家少主想听戏,后日京华巷子有人候着。”
“既然大爷赏脸,梁某自然随叫随到。”
梁素兰暗暗一惊,还想问些什么时,阿大早已没了人影,只留下那袋子钱。
他忽的想到了什么,忙推开门去,发现班子里的人并无异样,这才明白刚才那个江湖人已经知道自己出门,一直在外边等自己,连门都没进去一步。
而且语气不带多少感情,做事干脆利落。
如此行为,不似常人,多见于那些死士。
“梁老板,怎么回事?没淋着吧?”
“没,咱们来生意了,都准备准备,明日要唱一出好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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