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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64)珠胎(下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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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府中,长滟早已候在正厅。见到周述与相思一同入内,她匆忙起身行礼,神色间却透着几分畏惧与拘谨。相思记得初见得时候,长滟像一朵丰润的芍药,如今却似开败的玉簪,面颊凹陷处泛着青白,像寒冬腊月里结在枯枝上的霜。

她双手紧攥着帕子,如霜花覆枝,微微颤抖。

长滟似乎想与周述说些什么,然而周述神色冷淡,目光虽不刻意凌厉,却透着一股令人难以靠近的寒意。

她低垂着头,声音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般哽在唇边,始终不敢吐露。

相思望着长滟这般模样,不由想起自己那未曾得见的孩子,心中一阵酸楚,如针尖细刺入心,暗自叹息。

皇帝大驾光临,虽然心怀鬼胎,但到底还是君臣有别,许安宗给沉老夫人送了礼,又恭贺了几句,皮笑肉不笑得,待到提及长滟的喜讯时,周述只是淡淡应了几句,语气平平,面上不见欢喜亦不露哀戚,仿佛这场贺喜只是随风拂过的云影,转瞬便散。

许安宗离开之后,厅中气氛才稍稍放松了些,但相思依旧觉得心中沉闷,像有一块石头横亘于胸口,难以排解。

周述的大哥周通性情爽朗,得知长滟怀孕后,满面笑意,接连嘱咐自己妻子韩氏好生教导些育儿之道。

“五弟妹这是头一胎,心里难免不安。你平日有空,多陪她说说话才是。”周通一边说,一边和妻子交流。

然长滟垂首不语,脸色仿佛浸入冷水,既无喜意也无悲意,只是握着帕子的手指越发用力,指节微微发白。

沉孟姜见状,忙道:“长滟身子骨弱,不如就留在侯府里将养一段日子再回去罢,也省得来回奔波劳累。”

“我没意见。”周述平静答道,唇角却浮起一抹冷淡的笑意。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二哥周迎,似笑非笑地道:“对了,二哥,我听说你很久没去鹂春院了……怎的?莫不是又遇见了什么新的良家女子,教你挪不开脚了?”

此言一出,周迎的妻子脸色陡变,双眼冷冷瞪着自家丈夫,几欲喷火。后院早已花枝招展,如今竟又牵扯出外头的风流韵事?

“没有,没有。”周迎忙不迭地摆手,面上讪讪,笑容僵硬如冻霜。“最近……不过是忙些公事罢了。”

“哦?”周述微挑眉梢,眼底浮动着探究与嘲讽相织的光芒,语气漫不经心,“如此辛苦,倒教人好生敬佩。”

“静言,”沉孟姜出声喝止,语气虽是平静,然眉间却隐隐含怒,“少说这些惹人心烦的事。”

周述敛了笑意,漫不经心地瞥了周迎一眼,便不再开口。只是那一抹浅笑,如弦月横空,虽无声无息,却暗藏锋芒。

相思听着这些闲言,心思本就乱糟糟的,只道这是兄弟间常见的调侃。然而,她却没有注意到,长滟像个纸扎的人儿杵在厅角,自始至终都未曾抬头,双肩微微耸动,仿佛承受着难以言喻的惊惶。每当周述自她身旁经过,她的身子便会本能地僵直,仿佛风中的枯叶,岌岌可危。

这一年的秋闱也随之来临。许安宗自上次风波后,愈发谨慎,凡事小心斟酌,生怕再生纰漏。他一面渴求广纳贤才,以巩固政权;一面却又心思缜密,防范重重。

原本拟定的考试题目,他总觉已被泄漏,为防暗中勾结,他临时改换了监考官员,甚至连科考内容也突如其来地彻底更改。

考场之中,许多学子正襟危坐,凝神沉思,却不料突遭变故。考题内容迥异于平日所学,平素准备的策论文章竟全无用武之地。更兼那几日阴云密布,大雨连绵,风卷寒凉,润湿了纸墨,搅乱了心绪。不少士子伏案凝笔,却写不出片言只语,只能听任雨声点点滴滴,仿佛一曲无声的哀歌。

然而,许安宗终究还是从中选取了一百余人,提拔为朝廷所用。可他心性多疑,即便筛选出的这些人,也未能完全放下戒备。

许安宜此时却声名日隆。因着编书之事,才名远播,不少学子慕名前来,与之谈天说地。许安宜虽为皇室宗亲,却性格随和洒脱,尤好诗词文章,常与文士流连唱和。那些年轻才子们围聚在他身边,高谈阔论,意气风发。

相思得知后,忧心忡忡,特意登门相劝:“皇兄素来多疑,你与这些士子走得太近,难免会引来猜忌。再者,朝中议论不绝,若有人趁机进谗,只怕会招来祸端。”

许安宜却笑得爽朗,毫不在意:“妹妹多虑了。与这些人谈的,不过是风花雪月、琴棋书画。皇兄何至于因此动怒?况且,朝堂之事本就纷繁复杂,何必因小嫌而疏远贤才?”

相思见他全无警惕之心,虽再叁劝诫,也不过是对牛弹琴,只得无奈而归。

然而,风波却来得比想象中更快、更烈。

因着六部被拆分,政令出不得尚书省,各部互相掣肘,文书传达如泥牛入海,朝廷效率一再低下。许安宗每日批阅奏章,偏又朝令夕改,苛责频繁,弄得大臣们怨声载道。满朝文武,人人自危,仿佛走在冰上的牛马,不知哪一脚会踏出裂缝。

更令人不安的是,许安宗身边的一名小内监无意间传出一句话,说是有些新科士子与世家私下勾连,互为表里。许安宗本就疑心甚重,听闻此言,顿时大怒,来不及深查细究,便断然下令将可疑的叁十八名新科士子尽数投入大牢,听候处斩。

满城皆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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