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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'“什么?乾州粮仓?”

沉棠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度,连屋外的宁燕都能听到。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沉棠也控制不住崩裂的表情,不怪她定力不佳,实在是谢器这一手操作让人万万没想到。

她立马压低声音再问:“此事当真?”

“千真万确,吾愿以项上人头向沉君担保。”这是谢器最大的政治筹码,原先是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,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。如今能派上用场,也算是物尽其用了。

沉棠看着却不是多么开心。

她眉尖似蹙起,将手中物件放下:“郑乔戒备心这么强,不太可能真正信任谁,士藏不担心这是他故布迷阵吗?他主动放你一家离开,这一行为本身就存着疑点。”

谢器受打击:“沉君这是怀疑谢某?”

沉棠忙摆手解释道:“不不不不,我并无这个意思。虽不敢自夸慧眼如炬,但这些年也没看错哪个人。士藏为人,我自然信得过,也欣喜你愿意与我推心置腹……只是郑乔阴险,不得不防备,他确实有通过利用士藏来算计我的可能。此事不可掉以轻心。”

谢器闻言也冷静下来,暗暗出汗。

沉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。

确实是郑乔干得出来的。

这厮最喜欢撒下去一把鱼饵,诱肥鱼上钩。谁能保证他谢器不是郑乔故意放出来的鱼饵,钓沉幼梨这条肥鱼呢?谢器心中翻涌,面上自责道:“确实是器思虑不周。”

沉棠笑着宽慰谢器:“士藏不用妄自菲薄,那不过是我一人猜测罢了。郑乔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众叛亲离后的孤家寡人。纵有无数心眼,但一人计短,不可能什么事情都面面俱到,心思如发。我只是好奇,士藏如何知道这批粮草位置?不是说郑乔多疑?”

谢器已经收拾好情绪,回道:“他再多疑也不可能一人大包大揽、亲力亲为。”

郑乔不是勤政的性格,事必躬亲跟他八竿子打不着。郑乔最擅长的是威胁能干活的帮他干活儿,干得好继续干,干不好随时可能被他杀了泄愤。恰好谢器是那个有能力干好活还不哔哔的,这导致他这个侍中虽是散职,但一直没被郑乔嘎掉,日子还算滋润。

他还能接触不少机密大事。

奈何谢器清楚这种安逸只是暂时的,随着郑乔病情日渐加重,外界还有屠龙局虎视眈眈,内忧外患,跟着郑乔迟早要丢性命。

有机会脱身,当然要走为上。

沉棠:“……”

亏她还脑补一圈谢器临走之前盗取机密,而这一切都在郑乔意料之中的戏码。忘了谢器作为打工人,他的工作内容是可能接触到机密的。这下子,她反而不确定了。

谢器给的太诱人。

她一时迟疑摇摆起来。

叹道:“这可太难办了。”

“粮仓若能拿下来,郑乔此局必败无疑!”谢器小心翼翼试探,这是一击即中郑乔命脉的绝佳时机,风险与危机并存,“沉君担心粮仓有埋伏?若是焚烧粮仓……”

理论上不需要太多精锐。

投入和收益相比,不值一提。

沉棠啊了一声,竟是反问谢器:“什么焚烧粮仓?为什么要将粮仓焚烧掉?”

谢器和沉棠面面相觑,各自迷茫。

“不毁粮草,断其根本,如何制胜?”

沉棠并不赞同谢器的举措,她叹道:“言灵有云: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。目下本就是灾年,各地势力只顾着互相倾轧,哪里管治下民生?兵戈不止,庶民又如何安心耕作?此前郑乔在燕州坚壁清野,毁掉春耕不说,还搜刮各地粮食,带走所有青壮,留下来的老弱无依无靠,只能绝望等死。若烧了乾州粮仓,不啻于送这些人上绝路。”

哀民生之多艰。

哪怕理智告诉沉棠烧毁粮仓是成本最小的手段,也是最能打击郑乔兵马,快速瓦解他们士气的举措,可一想到粮食关系到的性命,沉棠又如何忍心?烧粮,不啻于杀人。

谢器闻言,面色白了些许。

他只想到这份筹码能带给他的好处。

沉棠说的这些,他不曾考虑。

哪怕谢器不觉得自己想法有问题,但面对言辞诚恳的沉君,他竟有几分自惭形秽。

“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,这是我的问题。我非杀伐果断的性格,甚至有些过于优柔寡断了……士藏,你也只是尽到一个谋者的本分罢了。”沉棠一脸沮丧地自责叹气。

谢器慌道:“沉君万万不能这么想。”

面前少年太过真诚善良,但这不是错的。暴戾如郑乔之流,他们倒是足够杀伐果断,但他们的存在让这个世道变好了吗?

民生凋敝,战乱不止。

因为宴安的缘故,谢器对沉棠也有些关注,他知道沉棠跟“优柔寡断”四个字沾不上边,有慈悲心肠的同时也不乏金刚怒目。有善心,跟善心泛滥,那是两个概念。

有郑乔这前车之鉴当对照组,沉棠情绪稳定又有仁心,对于他而言不要太合适。

沉棠视线落向桌上的“嫁资”。

道:“此事,还是徐徐图谋吧。”

粮仓地点大概率是真的,即便郑乔有心设计,那么多粮食也不可能短短几天搬完。这次的利益足够沉棠去冒一次风险。奈何——当下人手不足,不然还真想张口去咬。

谢器拱手道:“唯。”

沉棠出来后摸摸谢器两个女儿毛茸茸的脑袋,说两句吉祥祝愿的话。这两个孩子倒是不怕生,小的那个还仰头直视她,一瞬不瞬。沉棠笑问:“女君这般瞧我作甚?”

谢器夫人一颗心悬吊起来。

她生怕女儿表现不佳给人留下坏印象。

孰料,小女儿道:“沉君生得可真好看,我能摸摸你的脸吗?你也摸我的头了。”

沉棠半蹲,伸出脸:“喏,摸吧。”

小女儿还真小心翼翼摸她的脸颊,这一幕看得谢器夫人血压狂飙,心弦紧绷。

沉棠离去之前还不忘叮嘱:“你们姐妹一定要好好念书,跟着宁师安心修炼,长大了才能当栋梁之材,为天下百姓谋福祉。”

两个女孩儿认真点头谨记。

顾池等候沉棠已久,出言打趣:“谢士藏这位新人带来的‘嫁资’,可得主心?”

沉棠吐槽:“能看不能用!望潮,你能别用这种比喻了吗?说得好像我是觊觎新妇嫁资的绝世大渣男……啊不,渣女……”

顾池笑而不言。

但,他眼神又好像什么都说了。

沉棠:“……有你真是我的福气!”

“有福之士,自当侍有福之主,说起来,主公与池之间也算‘巧取豪夺’了吧?”

这不得给点儿补偿?

沉棠:“……”

顾池忍俊不禁,在沉棠恼羞成怒之前识趣打住。同时又提醒沉棠一句:“哦,对了,士藏还不知道主公是女儿身,他们夫妇此番回去,怕是要拧巴个两日了。”

沉棠脑门都是问号。

“士藏对我应当还算满意,归心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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