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第182章何为逍遥——复嫣大业
擂鼓山。
聋哑门的梅园里。
雪花飘飘,梅香扑鼻,昨夜的积雪未化,寒香袭人。而逍遥派掌门,彻夜未眠,她已在这里沉思已久,思索如何破开棋局。
可这破局之法,有些出人意料的——
“难。”
她低头嗅着梅香,抬眼看着初亮的晨曦下,澈净的瞳似是泛起晨雾的湖,正映着那一座雪色的山,还有山顶的几色楼阁,独步天下,冷视浮沉。
事实上,从她这里看过去,只能隐隐看见远山的山影上隐约有四个凸起,但她已是去过哪里,而且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属于她了,所以,远观近看已无区别。
她是谁?
她是王语嫣。
云烟漫漫,翠华摇摇,经霜更艳,遇雪犹清。
立在雪中,她就像是一朵清丽的宋词,不染凡尘。
王语嫣正轻柔小心的托着梅花,俯身轻嗅,可当她看向那山后,那托花的手,已是猝然攥紧,捏碎也揉碎了梅花。
这几天,她一直在想着曾经的日子:乘一叶兰舟,从藕花深处涉来,陪着表哥同看那碧水云天,残月如钩。
但如今表哥忙于收揽人心,沉浸在权利的喜悦当中,对她敬而远之。
这个人,她曾经很爱,那时,她喜欢在山下的湖上抚琴,他含笑静听,只是,昔日旖旎光景,都成了她的珍珑棋局,破局之法她已经想出。
“难!”
她又低笑着重复了一遍,手指揉捻着,眼角晃似溅出了两滴泪,落在雪中,不见痕迹。
“赵公子,你说得对。”王语嫣突然扭头,“世间情爱,偶有坚如磐石,多得如浮云一般,不必入心劳神。”
原来她身后还有一个人。
这个人有一张好看的脸,逸然出尘,整个人,浑身上下都有一种特殊的气质,潇洒、孤漠。
这个人和慕容复一样,都想往上爬,虽然已经走到了很高的位置,但也从不停下。
那人抬眼看向那边起伏绵延的山脉,似是安慰道:“王姑娘不必纠结于一时的心境,或许现在难以解开的心结,将来都会迎刃而解。”
沉默半响。
“赵公子坐上如今位置的感觉如何?”
身旁响起王语嫣动听悦耳的声音,已经不似之前那么压抑。
宁休笑笑,又蹙眉想了想,才又展眉一笑。“这个问题,好像很久以前,我也曾问过别人。”
王语嫣的睫毛一颤,“哦”了声,她好奇的问:“那他是如何回答的?”
宁休笑的轻柔,他道:“他的回答不太好,太高,太陡,也太冷,想要坐上去其实并不算难,但想要坐的稳,坐的舒服,却是千难万难,下面有太多人看着,你稍不注意,就会被人掀翻,万劫不复。”
“不过,从高处看东西,总是能看的更透彻点,而且,有的风景,注定只能一个人看,高处不胜寒。”
山风凛冽。
宁休迎着风。
衣袂猎猎飘动,宛似云飞,发丝张扬狂卷,似龙蛇起舞。
都说人生难求圆满,总要学着和命运握手言和,但武功修为,身份地位到了宁休这个地步,已经是逆流之舟,不进则退,既然有机会再进一步,自然不能放过。
而王语嫣年纪尚小,心中自然对情爱迷恋,身居逍遥派掌门之位,已是天下难得的机缘,她如此纠结,也是为了对过去做个了断。
似是感受到宁休的豪情壮志,王语嫣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。
他样貌是上上之选,龙章凤姿的江南公子,他的身段配着湖青色衣衫似清水起涟漪,飘飘如微波荡漾,自己想要的青山碧水,全在那人盈盈一袖间了。
她笑得释怀:“赵公子说的确实在理。多少世人都是为了权势地位而奋不顾身,语嫣身为女子,却做了逍遥派掌门,这等造化无数人求都求不得,我要是说意不在此的,岂不是显得矫揉造作。”
跟随表哥慕容复前来擂鼓山的路上,王语嫣已经见识过无数次凶险,只是有人护着她,这才有惊无险地度过。
但别人终究只是别人,即使是他的表哥慕容复,也会有护不住,不会保护自己的一天,而今自己有了实力,反而是最好的。
至于男女情爱,她现在淡了许多。
就像宁休所说的,有些风景只能一个人看,既然表哥要一步步爬到最高,她能做的也就那么多,权当是报答,别无他念。
放眼天下,谁能经历江湖风雨,如王语嫣那般,从不谙世事到历经冷暖,想来看透了很多东西,不说大彻大悟,心境也会有很大变化,现在的王语嫣就是处于这种变化当中。
“王姑娘能这样想最好不过。”宁休迟疑了一下,然后迎着王语嫣的眼泊,仿似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影子,然后才轻声道:“毕竟这世道,有武功才能保全自己,再谋其他,慕容兄若是有心,自会明白王姑娘的心意。”
“好。”
她的身子娇小,可却绝不瘦小,反倒略显丰腴,凹凸有致,此刻一笑,宁休眼中只见一抹难以形容的风光,皓白如月,细腻如霜。
可他却又收回了视线。
“赵公子为何不敢看我?”表哥为何不敢看我?
她的声音轻柔无比,萦绕在宁休耳畔,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,甜言蜜语。
宁休也看向她,二人四目相望,相隔不到半尺,近的连彼此的气息都能感受到,一股如兰似麝的淡香从这个女人的身体上散发出来,独特非常。
但他没说话,只是向前压了压身子,笑着像是要把那半尺的距离也变没,可这次,偏偏有些出乎他的意料,往常羞羞答答的江南姑娘,这会竟是不闪也不避,非但没闪,她更是贴了过来。
不过宁休没有下一步动作,扭过头轻笑道:“王姑娘冰清玉洁,怎敢玷污。”
王语嫣虽美,但他心中有更大的欲望,无缘无故的亲近没有必要,更何况这是一个聪明人的试探,一个失意女人的放纵。
“外边的传闻果然不可信,都说赵公子风流成性,现在一看却是假的,当不得真。倒是小女子,实在孟浪。”
宁休负手而立,神色淡淡的,背对着王语嫣道:“王姑娘,世间的真真假假,都是一家之言。寻求逍遥,哪有这种法子。”
不爱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,其中一种便是爱上另一个人,不过这种法子太过激进,就像宁休知道破开珍珑棋局需要置死地而后生,先自杀一片方能破开云雾见青天,但光是弃子也绝不可能解开珍珑,甚至还会一无所有,输光一切。
一朵梅花落下,王语嫣伸手接住,她像是松了口气,又有些复杂。
“况且世间感情,又不止于男女之爱,更有亲情。”
而宁休看着她,心中忽的想起当日西夏皇宫当中李秋水说的那段话——
“这位大侠,我那个女儿青萝,是跟我师兄生的,嫁在苏州王家,你既然与她相识,可否……”她忽然摇了摇头,叹道:“不用了,她也不知她娘亲此刻是不是还活在世上,各人自己的事都还管不了……我这个娘做得不对,她又何必知道我的死活……”
说道后面,李秋水也不觉簌簌落下泪。
世人多苦多难,连高高在上,习惯玩弄权术的西夏皇太妃,也会因自己对儿女失职而惭愧落泪,可见真心,宁休原本觉得李秋水是个大恶人,听到这些话也是心软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