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只手,一只攥着剑的手,还挂着铃铛,像是挣脱了束缚,重见天日的一瞬,已叮叮叮的响了起来。
一个人,仰着面,紧闭口目,浑身大部分已被黄沙覆盖,就在铃铛凄厉的鸣动间,她似是从窒息中蓦然惊醒,抖了个激灵,又仿佛做了个可怕的噩梦,双眼豁然一睁,已没了血色,沾满尘沙的唇也张开了,喉咙里,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呻吟,就好像被扼住喉,掐住脖,贪婪的吸了口气空气。
“呃……”
但很快就被打断了。
意识恢复的刹那,浑身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楚,骨头像是散了架,五脏似是移了位,然后她挣扎坐起,跪倒在地,疯狂的咳嗽了起来,被沙子呛了,咳得几乎吐肝吐肺,还有血,一口口淤血带着吞吸进去的沙砾,被她吐了出来。
“姑奶奶我福大命大,竟然没死,果然没死……”
她抬眼看了看四周,一场黑沙暴后,周遭环境好像变了,也好像没变。
环顾四周,昨日的一切,那边的山石和马儿如今都没了踪影,漫漫黄沙,除了她这个活人,其他的都已被掩去,看来不光是人,原来这片沙漠也喜欢忘记,忘记前一刻的所有,掩去过去的痕迹。
跟那个没心的男人一个德行。
在宁休走后,向且正依照宁休的安排要留住玉娇龙,但她先走一步,朝着阴风山的方向去寻宁休。
当她跑死了那匹马儿后,总算到了阴风山,可看到山脚,山腰全是尸体时,玉娇龙疯了似的去找,一具一具地翻,她没有找到宁休的身影,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。
她在那里等了一夜,看着那些尸体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宁休。
等了一夜,心里也骂了一夜。
她从马贼窝里找了些珠宝,还有一匹马,就准备回去。
但走了一半,黑沙暴来了。
漫天乌鸦飞过,接着就是足以淹没一座大城的沙暴。
“姓赵的的,你再不出来,可就再也见不到姑奶奶我了……”
玉娇龙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一下,用手挡住风沙后慢慢起身,她轻轻地睁开眼帘,看见的依然是一片黄沙,意识遵循着灼痛的源头,下意识地抬手摸去,是腹部。
而这种灼烧感,她非常熟悉,是饥饿感,胃部的酸液似乎在翻江倒海,搅动着胃壁剧烈摩擦,在灼痛的同时,身体有种被腹部吞噬地感觉。
她感觉继续下去,自己的胃会将肚子里的一切内脏全都消化自食。手掌忽然碰到什么,叮铃铃响起来。
是银铃铛。
黑沙暴发生的时候,她连财宝都没要,就死死抱着这破玩意,她宁愿自己死,也不能弄丢这玩意,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。
休息了片刻。
脑海中思绪一扫。
玉娇龙揉了揉眼,缓着气,提着力,提剑走向西方。
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,等她拖着虚弱重伤的身子赶到一处山崖之时,万径人踪灭,百里无人烟。
玉娇龙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,走着,脑子里没有思绪,空空如也,像一具行尸走肉。
“嘶律律!”
远方传来一阵欣喜的嘶鸣。
夜照狮子,宁休的马,如今居然出现了,在她身前踏着欢快的步子跑来,见玉娇龙灰头土脸的样子,马儿打了个鼻响,脸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表情。
“你倒好,活的没心没肺的!跟你主子一个德行!”
玉娇龙笑骂了一句,她从未想过一匹马还会嘲讽人,拍了拍夜照狮子有些粗糙的鬓毛,示意她低下些让她上去。
然后玉娇龙又向东走。
这次虽然因为骑马没有那么累,但一直走了一个时辰多都毫无所获,最后才转向西,就在天色快要黑的时候,玉娇龙再次停了下来,又有尸体。
黑沙暴过后,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非命,事发突然,就算那些高来高去的武功强人也有些死于沙暴。
比如眼前。
就见一块凸起的石头上,倚靠着具早已冰凉的尸首,眼睛鼻子嘴巴里都是沙子。
“走吧,白马。”
玉娇龙深吸了口气,骑马从他身边走过,径直往东追去。
夜照狮子低声嘶鸣,朝着某个方向奔去。
在孔洞中凑合着过了一晚,玉娇龙第二天又朝西去了,从朝阳初升到黄昏日暮,这一次,路上看到的尸体都只剩点渣滓了。
这片地方,还真的是无情无义啊,人死的连骨头都不剩。
夜里。
玉娇龙捡了些干马粪牛粪和枯枝,“噼里啪啦”烧起火烤了点狼肉。
她是饿到极点了,那肉还没熟透,就往嘴里送,烫得她大喊大叫。
垫垫肚子后,她看着那边没有继续喝水,看着烤肉流口水的夜照狮子,问道:“你也吃肉?马不是只吃草吗?”
“哼哼……”夜照狮子收收流出的口水,快两天了它只是喝了点水,吃了点青黄的青苔。
这是马儿过的日子吗?
这只雌兽吃肉居然不分给自己,太气马了。
玉娇龙试着丢过去一点肉,然后惊呼道:“啊?你能吃肉?”
她之前从未想过马儿能吃肉,而且还吃得那么欢。
玉娇龙望着那吃肉的马儿,抿嘴一笑,只笑的惊心动魄,转身已去割肉。
不多时,风尘中响起一声笑言。
“你不怕我在里面下毒吗?”
夜照狮子一愣,抬眼瞧向她,嘴里裹着的肉还没咽下去。
“瞧把你吓的!哈哈哈——比起你主子胆子差太多了。”
那声音越飘越远。
随风而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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