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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节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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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旋问:“你不担心你师兄?”

阿毛奇怪地看着他:“我师兄可用不着我担心。”

陆旋自觉多言,他们是多年相处的兄弟,对彼此总比一个外人熟悉。既然阿毛如此言之凿凿,他又有何可质疑的。

玉成县内有一座将军第,先皇钦赐的府邸,大门正上方悬挂“将军第”三字匾额,门口两座威风凛凛石狮子,青砖黛瓦冷冽肃杀,一如宅邸的主人。

龚先生跟随老管家踏入府中,绕过雕刻山石的影壁,便听见大院里一阵棍棒声。

庭内的树木生得都不高,枝叶零星得可怜。手持长棍的魁梧身影挑、刺、劈、扫,招招带风,凌厉招式之下,又洒落几片树叶儿,多少可以窥见这些树木这许多年的辛酸历程。

一套招式结束,宅邸主人终于回身,露出凌厉沧桑的面孔,将长棍交到迎上前的老管家手里,声若洪钟:“龚先生。”

龚先生躬身一礼:“古老爷。”

接过侍女递来的汗巾,古老爷擦了把脸,搓了搓双手,大马金刀坐在一把四出头官帽椅上,摒退旁人,只留了老管家在。

龚先生一瞥地上那只矮凳,熟稔地过去坐下,抬起古老爷右腿。手下触及之处毫无人体的柔软,反而冰冷坚硬,一条腿的分量远沉于常人。

他动作利索地剥去鞋袜,卷起裤腿,一道寒芒随着遮盖的布料褪去,乍然迸现。

那条腿自膝盖往下再无半分皮肉,而是钢筋铁骨铸成,外形构造与人腿相差无几,脚踝关节可灵活转动,五根脚趾亦可分别活动,灵巧异常。

这副场面在龚先生看来,却是司空见惯一般,神色如常地询问道:“古老爷近来可是感觉不适?”

古老爷靠着椅背,啜了口管家奉上的茶:“近来愈发力不从心,迈这条腿总觉得吃力,大不如前。”

“老爷保重身体。”

“似乎也是去年这时候,你替我将这条腿重量减去小半,这才不过一年光景。”古老爷低低叹了一声,“今不如昔啊。”

龚先生低头检查钢铁义肢,嘴里说着:“老爷老当益壮,不输当年。”

“岁月不饶人,年华老去谁也逃不过,我自己清楚。”古老爷面色肃然,“世人皆道,自古美人如名将,不许人间见白头。唯有我们这些苟且贪生寂寂无名之辈,才能留得一条性命在,亲眼见得这番桑榆暮景,可悲可叹。”

庭院中冷冷清清枝叶飘零,似乎印证着他的说法。却听噗嗤一声,龚先生竟笑出了声。

古老爷瞠目:“你笑什么?”

龚先生勉强压了压嘴角,声音里笑意却是掩不住的:“小人不过是想到,余县丞七十九岁的老父亲。耳背手抖走路不稳,人老心不老,照样娶了房十七岁的小妾,您身体总不见得差过他。”

古老爷一时无言,片刻,浑厚的笑声响起,摇头说了两声你啊你啊。

说笑完,龚先生将古老爷鞋袜穿上:“我已经将每一处部件都减重削薄,以减轻分量,再改动,恐怕承重牢固都有所影响。与其减轻本身分量,不如换一种更轻的材质。”

“换材质?”古老爷坐直了些。

龚先生道:“老爷这义肢是军中所用,材质与分量皆是以加强将士战力与防御为目的,大部分部件都是用天铁制成,以确保与身体契合。若是寻常用,大可以只保留与肢体连接部分,与主体支架。”

天铁是一种特殊矿石,经锻造后广泛用于武器、盔甲制造,只是稀有珍贵,除非御赐,唯有皇亲贵族有资格使用,天铁矿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。

百余年前的机缘巧合之下,军中军医发现天铁用于义肢制作,可使义肢如天生一体般操作自如。但天铁也有其缺陷,并非所有人体都能接纳,八成人体会出现排异反应。

因此,能接上义肢的人不仅地位崇高,更是要有能顺利融合天铁的好运气。

坐在御赐将军第里的这位古老爷,便是撞了大运的。

可从另一个层面看,失去原本的肢体,余生只能使用冰冷无知觉的义肢,本就是一种最大的不幸。

第5章 木匠

龚先生提出可行方案,古老爷思索一番,点头同意了。

事实上,不听取龚先生的,也别无他法。

交代了注意事项,将义肢更换提上日程,将军第的管家呈来定钱,龚先生也不看一眼,拿过揣进怀里,谢过古老爷便起身离开。

老管家送到巷口,再三道留步,才停在那儿目送,十足的讲究规矩。

回到小院里,阿桃正和阿毛在追逐玩笑,见到他回来,齐齐扑上前来,叽叽喳喳地叫开了。

阿毛手举得高高的:“师兄你看我做的鸟!”

那是一只拳头大小的鸟,身体用木头雕成,翅膀是用细金属丝扎在一起的金属薄片,从两侧洞口连接入身体里,在机关牵引下一上一下地扇动,展翅欲飞——只是现在还无法飞起来。

这就是用捡回来的那些破铜烂铁做的,阿毛对这类手艺活异常有兴趣,时常做出一些这样的小玩意儿给龚先生看,得空了就满城跑着寻宝,几个弃物的地方给他摸得透透的。

“做得不错。”龚先生笑着鼓励了两句。

陆旋一向寡言,许是待着闲得发慌,整理起了院子里乱堆的杂物,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呼。龚先生看着没有丁点儿不好意思,他愿意干就让他干去。

刚坐下喝了口水,门外来了人,是驿馆的郭老倌。

郭老倌手里提着一块豆腐,笑呵呵地跨进门槛,将豆腐交给阿桃交代要放好,大着嗓门对龚先生说道:“大前儿还好你们半路下了车,不然可就麻烦了。我回了驿馆,那儿好些军爷歇脚呢,我的马都没地方站脚了。”

和阿桃嬉笑的阿毛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声响,跑动的脚步慢了下来,转头看向龚先生。

陆旋收拾的动作停下,想起龚先生忽然半途下车那件事来,状似不经意间朝那方向扫一眼。却见龚先生面色如常,笑道:“是吗?那可不多见。”

郭老倌在院子里坐下:“可不是。那军爷带了不少兵马,足有五六十人,说是要抓什么逃犯。我听他说是一大一小,年岁又与你和阿毛相当,当时就给我吓得站立不稳。”

他抚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,见阿毛傻愣愣站着,像是有些好奇又不明白说的是什么,笑着安慰了几声没事。

“不过他也说了,那两人一个叫什么……班贺,一个叫孔泽佑,登时我就安心了,他们要抓的绝不是你们。你分明是叫龚喜,阿毛叫……诶,阿毛姓什么来着?”郭老倌茫然地看了看龚先生。</p>', '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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