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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夕下午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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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意一岁多的年纪,刚从看啥拿啥拿啥吃啥的坑里跳到看啥都要学的沟中,饭桌前,她一手捏着半根啃过好几口的面条,一手横握着自己的饭勺,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安分于面前的碗碗,哼地从自己的圈椅里站了起来。

“嗯!!!”容苏明刚扒拉进嘴里一口米,眼风瞥见如意刚有站起来的势头时,她就反应了过来,扔下筷子一脚踩住圈椅下端横梁,两手紧紧搂住了猛然站起来向饭桌倾身的女儿。

“!!!”刚扭过脸去给如意搛菜的花春想听见动静心道不好!转身回来的速度只比容苏明慢一点点,虽然她都没反应过来女儿怎么就突然就站起来了。

不久前叶轻娇刚收诊一个从马车上摔下去的两岁小孩,听说额骨都摔得凹陷了进去,那瞬间花春想脑子一片空白,忍不住照着如意的屁股满脸严肃地拍了一巴掌,“容镜你这两天皮痒痒挨打轻是罢?!”

突然被娘亲讓了的如意:“……”

无辜且单纯的大眼睛看着阿娘,眨啊眨,又眨啊眨,后知后觉的小丫头脸上表情渐渐变化,终是在哭出声前伸胳膊向阿大扑过去,呜哇一声委屈地哭了出来。

容苏明囫囵咽下口中食物,顺势把如意从圈椅里抱出来,踱着步安抚般哄着,“咱们今儿又挨骂了呀,哎呦呦,不委屈哈,是如意自己先突然从椅子里站起来的,你说是不是?——乖乖这眼泪,擦擦……哦好好自己擦。”

擦眼泪的小巾帕子,不由分说被如意用那只捏面条的手拿过去,大力给自己擦眼泪,小倔强像模像样的。

花龄的右手因中风而暂时有些不灵活,自理不是太方便,需要有人在旁帮忙,喂饭自然也是,花春想见容苏明抱着如意往屋子那边转来转去,便扭回头来继续喂母亲用饭。

花龄慢吞吞吃下一口女儿喂来的米饭,又小心翼翼地就了口菜,却还是在咀嚼的时候从歪斜的嘴角漏出了一点食物。

花春想照着如意用的口水巾的样式给花龄新做了好几个围兜,漏出来的东西正好都掉在围兜上,花龄用正常的左手拿巾子擦嘴,未等咀嚼完全便囫囵把东西咽下了。

“还是让我寄几(自己)吃伐(吃罢)。”

花龄伸手接饭勺——她还是不想这般麻烦女儿,她只是动作有些不方便而已,又不是完全瘫在病榻上不会动了。

若连喂饭都得要女儿喂,按照花龄的性子,硬生生指望人侍候的日子对她来说只会让她觉得生不如死。

她是那种会维护自己最后一丝体面的人。

花春想从善如流地把饭勺递到母亲手里,又把各种配菜往母亲这边挪了挪,问道:“裴仙给开的膳食调理方子你感觉如何呀?”

花龄左手拿着饭勺,动作缓慢且别扭地往嘴里送饭,摇了下头才含糊道:“……嗯,没甚感觉,而且,他的汤药太苦,效果太慢,我都想,换人看了。”

花春想趁着空隙赶紧往自己嘴里扒饭,闻言下意识蹙起眉心,道:“这本就不是个三五剂汤药就能看好的病,有的人即便康复也还是走路脚画圈,吃风就难受,你上次还说裴仙的药效果不错呢,怎么这么快就又没耐心了。”

花龄放下饭勺拿巾子擦眼泪,含混不清地为自己辩解道:“起开始是管用的,可后来就不管用了啊,这都又吃三天了,还是没见好!”

——果然是着急了,连吐字都变得清晰起来了。

花春想用筷头拨着碗里的半颗四喜丸子,闷闷点了下头,“我去约王稻中王老仙,但他今春开始就不再外出问诊了,且就不说咱何时能约上人家的时间了,你还暂时先吃着裴仙的汤药罢,不然届时你得避风不能出门,就算约到王仙也没用。”

“嗯。”花龄应了声,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,甚至有些冷漠,就像提出更换大夫的不是她一般。

那厢的容苏明也哄好了如意,两人重新回来饭桌前坐下,如意没再坐回圈椅,而是直接坐在了她阿大腿上。

花春想给如意晾的碎丸子正好也没那般烫嘴了,容苏明端起如意的饭碗,圈着小丫头开始给她喂饭。

可能是方才闹了那么一会儿,肚子里有些饿了,目下如意终于开始正经吃饭了。

小家伙胃口好,容苏明喂得几乎都要跟不上她吃的。

花龄慢吞吞问道:“打算何时,叫如意,断奶?”

容苏明看向花春想,花春想沉吟片刻道:“再过一阵子罢,等开春,天暖和之后,到时有羊奶有牛奶,她断起来也方便些。”

花龄难得赞同地点点头,道:“断奶后,就叫你们家那奶妈回去罢,差不多算是,白给了她一年多的工钱,孩子都是,你们自己带的。”

花春想含糊应了声,借搛菜的空挡去看容苏明,这家伙只是专心喂孩子吃饭,置身事外的态度再不能更明显。

再或者,她不想同花龄多说什么。

容苏明这人有时有些怪脾气,花春想早就知道了。

饭罢,容苏明几乎没怎么休息就直接去了铺子,花春想打发人去约已经闲赋下来只准备过年了的华珺图来家里玩,结果被华珺图家里人告知,老华上城西去了。

花春想仰头长太息。

陈卯那孩子平时不哼不哈,却突然在大年下惹了这么桩事情出来,今早容家大门立马就被受害人的家属围了个水泄不通,这会子她哪都去不了。

支使青荷等人去忙活后,无聊的容夫人就带着孩子一起在家陪母亲花龄。

似乎是冥冥之中有预知一般,花春想觉得今日不会只有今早那一档子糟心事,果然,下午时候,当阴沉了半晌的天空再度飘起细细碎碎的小雪花时,前院小厮来报,道是有故人登门了。

花春想甚至都没有把小厮的话彻底听完,她就已经猜出了登门来的“故人”是哪位。

——她的父亲,万宗宝。

“我觉得你还是别见他为好,”花春想如此建议母亲花龄。

原本靠在卧榻上的花龄已经掀开被子,两脚踩在了脚踏上,“为何?”她问。

花春想刚准备开口,手里的玩具突然被如意扯去玩了,她顿了顿,温声道:“他缺钱,却然不好意思再开口管我要,他找过容昭,容昭背着我偷偷给了他五百钱,这回说不定也是找你借钱来的。”

毕竟和万宗宝做了二十年夫妻,花龄自问还是了解他的,“不一定,也许是闻得我病,他来瞧瞧。”

“我私心里也是这般想的,”花春想想起了那日父亲向自己开口借钱的样子——万宗宝不是良心让狗吃了的渣滓,但凡他还有路可走,他是绝对不会向自己孩子开口求助的。

可见他境地之绝望。

“可我还是不想你去见他,”花春想两手交握在身前,视线落在虚空里,似乎有些怅然,也有些被强行隐藏与按捺的喜悦和纠结,“娘,别去见了,我替你去罢。”

说着她就招手叫旁边的穗儿靠近过来,起身交代穗儿照看下如意,她在花龄的“你回来!”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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