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姐姐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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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次回老家还是两年前,我没有想到时隔多日我又回到了这里,不过这次是不回也不行了。

从高铁站出来,拦了辆车,沿途的风景不好不坏,我离开这两年也没什么长足进步,到处在拆在建旧城改造,房价虚高,经济低迷,路上的车流臃肿,挺堵的,看时间,是上班日,别人去学校,还有人去上班,我得去殡仪馆。

母亲死了。

衣服不用换,来的时候就已经穿好了,至于表情更不用说,我一向一脸沉郁看起来人人都欠我好几百万的不开心。

我在殡仪馆看见舅舅和舅妈,舅舅是母亲的弟弟,也是来的唯一的亲戚,家门枝叶凋零,母亲这一辈,娘家已经没什么人了,邻居和同事一个也没请,依着母亲的愿望,丧仪简单到骨感,母亲生前给人干活的那家倒是来了,母亲一直给同一户人家当保姆,把那个老头从退休照顾到人老头发现自己患上了老年痴呆症。

老头病发之后脾气坏,走丢好几次,那时候母亲也是帮了忙的,一次又一次找回来,发现他赖别人单位里,赖学校里,有几回还睡在路边,谁能想到母亲倒睡死在他前头,算下来十几年的主顾情谊,那边是来了人问候的。

妹妹就常常跟在她前后和她一起上门给人当保姆,妹妹见过那个客户家的人,那家子对妹妹也不错,我是全然不认得,几乎无话。

小时候我放假,两个孩子,母亲顾不过来,总是把我送到舅舅家,那时候外婆还在,住城外隔着一条长渠对岸的一片棚户区。

我和舅舅虽然有一段时间同吃一锅饭但现在也没什么话说,我将忧郁的黑色穿到了身上于是只剩下沉默。小时候在他家里吃饭,他总是把最后一个鸡腿留给表妹,外婆死了,过年过节大家还见面,但关系说淡也淡下来,不是说加把盐就够了,那一阵,棚户区也拆了,舅舅搬进城里,我也长大了点,地理位置上来说更近了,但我们从此很少见。

还有我好久不见的妹妹,妹妹比我小两岁,我很浮夸的抱住了她,我感到她在我怀中是窄窄的,她好像又瘦了,也许是因为我们很久没见我给记错了,不知道是这里肃穆的气氛还是因为悲伤,在光下,她看起来比我还要陈旧还要老,不是大而是老。

她有点老气横秋,成熟了,像母亲了。

大白天的,灵厅还开了灯,那光惨白惨白的,像死人的脸色,有点刺眼。

也许光太刺眼了,光碎在我眼睛里,我抱着妹妹哭了出来。

我在丧屋里到饮水机旁边喝水,我很渴,很奇怪,虽然哭了几场,但我身体里除了水分还有什么正一直在流失,我感觉我现在就像一棵树,外面看着一长条挺完整的,内心其实先老去了慢慢腐败长下一个树洞。

很空。

我不停的想喝水,想填满。

我正好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眼,亲眼看见她被推进火化炉,别人都起个大早争烧第一炉,哪里都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,没想到死也要赶早,一向争强好胜的母亲说了不愿意我给她送终但此刻为了等我,不得不屈居人后

我真是个让母亲到死都不如意的女儿。

母亲成了一阵烟,然后消散。

我和妹妹互相扶持出了殡仪馆,我说:“别回头,千万别回头。”

母亲骨灰下葬之后,舅舅坚持开车把我们送回去,在城中村的一栋筒子楼里,楼里的地面凹凸不平,墙皮灰败,一团又一团阴郁漆黑的东西附在墙体,那是时间的尸体。

舅舅把车停在大门口,我没请他上去坐坐,他也没提出来要上去看看,那会时间也挺尴尬,再坐就要续上午饭了,而我们其实并没有什么话要说,也没必要吃这顿饭。

我正打算提着行李箱一层层爬楼,妹妹一把抢过转而把母亲的遗照放在我怀里,我在前面一步一步走着,妹妹费劲提着行李箱跟在后面,我体谅妹妹的心意,母亲不想见到我,但妹妹尽量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显得圆满。

打开门,我让妹妹把行李箱搁在门口就行,似乎它刚进来又似乎随时要走总有些客人的拘谨客套。

门里空无一人,只有扬起的灰尘,灰尘好像有生命的在抖动,还有铺天盖地的窒闷打了我一闷棍。

所有的气味像装在一个袋子里,我就着袋子口猛吸了一气,水果败坏的味道,厨余垃圾腐烂的味道,几个碗堆在水池里没人洗,处处带点匆忙仓促,但是没有那种母亲从医院里带进来的病人衰败的气味。

我闻不到任何死亡的气息,死亡的灰影子连同气氛一点都没能感受到。

妹妹告诉过我,“母亲两个月前已经住进医院,母亲瞒住了我们所有人,最后她要我瞒住你。”

前脚进门,后脚左近邻居掐着表来看我们,此刻我并没有多么悲伤,她们不停的说一些安慰的话,好意我心领了,真正让我感到宽慰的不过是她们端过来的一些吃的。

从回来到现在我还什么都没有吃,早已饿坏,人们安慰的话语还热情着,我只能看着那碗里的汤慢慢变冷,失却温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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