判官点了点手里的笔,若有所思的摇了下头,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。
刚才他看八爷伸手要捞血池的时候,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,应该是血池有古怪。
不止,应该是地府有问题了。
**
谢眠和牧夭追了很久,穿过乱七八糟的街道,避过无孔不入递传单的小姑娘。
这条街集合了脏乱差每一个特色,店铺们口的垃圾桶里外都是垃圾,大音响放着震耳欲聋的歌声,还有的直接在路边摆了架子晒咸鱼。
谢眠一边推开拉客的老板,一边追着言灵鸟。
两只脚的不如带翅膀的脚程,谢眠只能让牧夭先过去,自己则按照定位再跟过去。
大概是成功堵着了,谢眠看到手机上的红点不动了,位置在本市很出名鬼屋附近。
他绕过两个巷子,抄近路到了鬼屋前,上气不接下气的按着膝盖喘气。
牧夭笑着扶了他一把:“老板体力不错。”
谢眠直不起腰,艰难的朝她摆了两下手:“鸟呢。”
牧夭哦了一声,指了下鬼屋:“飞进去了,咱们进不进去?”
从她刚才跟到一半的时候就有点发现,这破鸟不像是逃命更像是引他们过来似的。
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,谢眠唔了声,喘息了好一会才略微能站直身子:“试试吧,无字鬼书还在它那里,要拿回来。”
“你给明秋打个电话,让他注意一下棺材铺,我们不在,七爷和范岚也不在,我怕会有人趁虚而入。”
牧夭点了下头,拿出手机拨了号,想了半天没人接,眉头皱的越来越近又拨了一遍还是没人接。
她又去打肖山的,结果肖山的倒是有人接了。
牧夭松了口气:“宝贝,去隔壁看看你明秋哥哥是不是睡死了,回头姐姐给你带一箱苹果……”
“牧夭。”
!
纤细的手指狠狠握紧手机,鲜红的指甲扣得手机嗤嗤响,刺耳的不行,眼神瞬间冷了下去。
“肖山呢。”牧夭冷声问。
谢眠一怔,朝她看了过去。
牧夭平时皮得很,整个棺材铺没有她不敢开玩笑的人,无论多危险的状况她都能皮一句。
从来没有过这么冷的表情。
仔细一听,还能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。
“怎么了?”谢眠问。
牧夭眉头一松,冷冷的朝电话里说了声:“你他妈要是敢碰他们两个一根头发,我把你们家祖坟都掀了,让你祖祖辈辈都出来晒太阳,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说完,恶狠狠的把电话挂了。
谢眠:“……”
牧夭收起手机,深呼吸了一下,半天估计是觉得没消气,扭头过来对着谢眠就问:“你说他是不是傻逼。”
谢眠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,不好回答这个问题,想了想,挑了个折中的问题:“肖山和明秋没事吧。”
牧夭点了下头:“暂时应该不会有事。”
谢眠心里明了的哦了一声,看来这个傻逼应该不是要死的傻逼,还有救,略微放下心的说:“那快点进去,说不定还能查到点七爷的消息。”
牧夭嗯了声说:“行。”
这座鬼屋还是挺有名的游玩地,主题是十八层地狱,想进去还得买门票,一人五十。
两人在闸机口刷了票进去后,先是一个长长的甬道,挂着惨白的灯光,地上cha了不少仿真彼岸花。
打眼看过去像泼了一地的血似的。
牧夭作为一个会计,常年没什么收入,不甘心的问:“老板你说这些人是不是犯贱,我们丧葬连锁酒店住七天就送地府一日游他们不来,来这种假玩意?”
谢眠沉默两秒。
姑娘,逛一逛假地狱叫刺激,逛真地狱那是作死,但凡有半点脑子的也不去你那儿住吧。
开酒店没听说过开丧葬主题的。
“这个主题是谁想出来的?”
牧夭说:“范岚啊。”
谢眠:?
“哦,那是他发言唯一一次被全票通过的项目,我们一致都觉得这个想法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木奉,他终于对棺材铺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用处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不然早把他踢出去了,浪费粮食。”
两人边说边往前走,地上一个黑色的不知道是玻璃还是水晶,龇牙咧嘴的竖在地上,弯弯曲曲的搞成个河的模样。
谢眠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,他摇了下头努力想抓住,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指。
好像有两个人,一个穿着漆黑的衣服,头发很长,几乎隐在夜色里。
一个很模糊,看看不清样子,隐约能看见袖口上绣着白色的梅花。
“你这次回来,身上的戾气更重了。”声音很轻又很远,几乎要费尽全力才能听见一个模糊的音调。
“有些人和鬼并不是不可渡化的,你应该试试给他们一个机会,为自己的过错赎罪。”
“斩杀能让你感受到平静吗……”
“老板。”牧夭走着走着身后没人了,回过头一看正在出神,喊了两声也没反应。
“老板?”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,谢眠回过神,有一瞬间茫然:“怎、怎么了?”
牧夭皱眉看着他的脸色,好像不太好的样子,担忧的说:“你怎么了?”
谢眠摇了下头:“没事,继续走吧。”
两人走过黑色的“河”,他不经意又往那处看了一眼,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熟悉,他好像来过这样的地方。
但他是最怕鬼的,以前肯定没来过鬼屋。
来体验的人不少,谢眠和牧夭走在中间,看着两侧赤身裸体跪在冰天雪地里的鬼魂。
尸体一般僵硬却又肿胀到了极致,皮肤上布满了冰冻而成的疱疮,一眼看过去惨不忍睹。
谢眠倒吸了一口冷气,不忍直视的别开眼往前走,入眼比刚才那个还要凄惨,满布疱疮的身体又层层叠叠再次生出新的,鼓胀至不能再大的时候就如同被突然挤压一般破裂,整个身体就像被硬生生撕开了巨大的伤口。
r_ou_疮相间,令人作呕。
从这里开始,便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,那些鬼魂的躯体做的非常真实,凄惨的哭嚎此起彼伏,听的人头皮发麻。
参观的人往里头指指点点,跟身边的朋友说着这就是电视剧里放的地狱了,如果真的存在也太可怕了。
谢眠和牧夭因为要查言灵鸟,主要目的并不是参观,所以走的比别人快,等到第七层地狱的时候,谢眠手指突然一麻。
一个鬼突然抓住了他的手。
半个脑袋被打碎,从眼眶里爬出一个个虫子大小的婴儿,争先恐后的啃噬着他的脑浆和血r_ou_。
谢眠被吓的懵了三秒,死死的咬住牙才没尖叫出声,牧夭银鞭一甩,他才尖叫一声缩了回去。
不对。
谢眠看着牧夭同样一脸骇然的表情,异口同声的说:“这里的鬼,是真的!”
第31章 言灵(五)
谢眠几乎浑身的寒毛都战栗起来了, 有人在这里,在棺材铺的眼皮子底下用真鬼造了一个缩小版的十八层地狱!
言灵鸟的出现根本不是为了在商场袭击他们,而是为了把他们引进这里!
谢眠握住牧夭的手腕扭头就跑,可这一转头却立刻直接吓懵了,刚才还是游客的人全都变成了鬼,歪着脑袋丧尸一样往前面扑过来。
“卧槽什么东西!”牧夭惊叫一声,下意识后退了两步, 银链狠狠破空一甩,将一个扑过来的“怪物”抽的尖叫一声,在地上哀嚎。
这一打, 谢眠和牧夭两人也看出来了,不能打!
他们还有生魂,这一鞭子下去非得那点生魂也打碎了不可,彻底在这里变成鬼了。
“无字鬼书带了吗?”谢眠问。
“带了, 你要那个干什么?”牧夭边躲着无意识扑过来的人一眼,又躲了下亟欲挣脱禁锢的恶鬼一眼, 手忙脚乱的在地上糊了一圈光影略作抵抗。
“给我。”谢眠伸手,同时从接过牧夭手里的银鞭,一甩又变成了个纤薄的刀片,在手掌一划, 给自己切了条断掌出来。
鲜血迸jian滴在地上,越晕越大的开出了几朵血红的彼岸花,阻断了面前人群的靠近。
他攥住手指,把血滴进无字鬼书, 一道白烟从小木片上升起,整个yin暗的鬼屋被瞬间照亮。
两侧的鬼魂化作道道黑烟被吸了进去,那些人头顶也抽出一道道黑气,连同鬼魂一起卷了进来。
他没有范岚的本事,做不到直接吸收,只能依靠无字鬼书作为媒介。
这些都只是面对鬼神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,绝对不可以因为他们而被连累。
谢眠忍着呕意,笔直的站着身子由黑气往里吸收,牧夭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,透出一股惨白,恨不得把这些鬼魂全撕了。
过了会,牧夭看那些凡人身上的鬼气被吸收的差不多了,还剩的那点出去晒晒太阳就差不多了,连忙制止了谢眠。
如果是平时,他驱动无字鬼书的时候牧夭是没办法碰他的,现在由于他拿着的是她的那块,又太过虚弱,这一碰他便松了手。
谢眠的身子晃了晃,险些没站稳,牧夭赶紧扶住他:“你没事……”
话音未落,谢眠一口血便呕了出来。
“老板!”
乍一恢复清明的人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一脸茫然的互相问:“我怎么了?”
“刚刚发生什么了?”
“头好晕啊。”
牧夭扶着谢眠,满脑子都是这群人七嘴八舌的吵闹,忍着把他们挨个儿敲晕的冲动,大声道:“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情,请各位在三分钟内离开,不要逗留!”
她这边话还未说完,人群里几个人直接就炸了,尤其站在前面的一对小情侣,不知道心里哪儿窝来的火气,指着牧夭的鼻尖就开喷。
“你谁啊,有什么权利赶我们走,有病吧。”
“你让我们走我们就走,我们是花了钱进来的!”
“就是,什么事啊?也不说清楚就让我们走,你是里头工作人员?那你把钱退给我们。”
谢眠擦了擦嘴角的血,按着牧夭的胳膊,低声道:“r_ou_眼凡胎,别跟他们废话,没时间了。”
牧夭听出他的言下之意,嘿嘿笑了一声,单手撑着谢眠,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,温柔的笑了起来:“不走是吧,那就留下来陪我吧。”
“放屁吧你,老子信……我c,ao啊啊啊啊有鬼啊!”
牧夭拎着自己的脑袋,转了个圈儿面对他,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了几下,直接把刚恢复过来的人民群众再次吓崩了。
争先恐后的逃命,牧夭在后头笑的前仰后合,把脑袋又装上了,转了一圈才找到合适的感觉:“一群脑残。”
谢眠把无字鬼书还给牧夭,她接过来放好,看着又暗下去的鬼屋,谨慎的问:“我们接下来怎么办?”
谢眠往尽头看了看:“既然用言灵鸟引我们过来,又把这些人变成鬼,一定是有目的的。”
牧夭有点茫然:“什么目的?害人的目的?”
谢眠摇了下头:“今天下午有一群人冲进棺材铺,说有人告诉他们棺材铺可以解言灵,我想目的是看我们救不救,现在又把人变成鬼,估计是想看我们杀不杀。”
“这也太毒了。”牧夭停了下,问:“我能骂人吗?”
“抓到以后再骂吧,现在他也不一定听的见。”谢眠话一说多了就觉得喉咙口又是一股血腥气,连忙虚虚的咽了两下,按住牧夭的手臂缓了缓说:“这里的鬼太多了,我们镇不了多久,先离开吧。”
牧夭撑着下巴嗯了一声:“不过有人既然能在人间造一个仿真地府出来,还能隐藏鬼气不被我们发现……要不要先报告给八爷?”
范岚。
谢眠点了下头:“也好……小心!”
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两人凭空分开,他被推的向后退了几步,牧夭则被向左侧一扯瞬间被吞入了一个漆黑的空间。
谢眠一伸手,却只抓了个空。
“牧夭!”
话音一落,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自他身后传来。
“又见面了,大人。”
谢眠一转身,看见时雪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面前,一身白衣脸色惨白,衣领遮住了小半张脸。
“是你,牧夭呢!”谢眠一把抓住他的领口,攥紧了手指咬牙切齿的问。
时雪折轻轻拿开他的手腕,看他一副想把自己活活撕了的表情,满足的靠近他的肩膀,轻轻啧了声:“您怎么这么大怨气。”
谢眠咬着牙,因为刚刚驱动无字鬼书强行净化鬼气又呕了血,现在还没恢复。
时雪折身上带着一股无法明说的气味,不难闻但也没好闻到哪儿去,欺近谢眠的时候,仿佛还释放出一股无形的压迫,微微的拢过来将他包裹。
“我是来帮你的。”
范岚攥拳不由分说的朝他砸过去,时雪折单手捂着嘴轻咳了一声,轻松避开了,笑道:“你不想知道范岚是什么人吗?”
谢眠冷道:“不需要你提醒。”
一听他这么说,时雪折就明白了,长长的哦了一声:“看来他已经告诉你了,但是他有没有告诉你,你其实是上一任鬼王历经天罚剥离出的一簇魂体呢。”
“什么意思!”
时雪折放下手,两手也束在袖子里,只是他做起这个动作不如范岚,显得有些怪异,配上他惨白的脸色,显得更加诡异。
“大概是……记不清多少年了,上一任小鬼王历经天罚,由于年纪太小受不住,有一簇魂体趁机逃了出来,跑到了人间。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,时雪折眉间一蹙,轻轻咬了下牙又松开了,故作轻松的说:“虽然三界全由地府说了算,但到底八爷也不如当年了,天界和人间就真的没有其他打算吗?”
谢眠目光平静的盯着他的眼睛,却没接话。
时雪折知道他不信自己,本来也不是来和他交流的,径自又说起来:“范岚找到了你,让一对小妖来做你的父母,把你养到十八岁就送进棺材铺,有朝一日天界和地府的矛盾爆发,若赢,自然是好,若输,就推你出来顶罪。”
谢眠一直觉得时雪折是在放屁,直到他突然说到父母,口袋里的那块小石头亮了一下。
他伸手掏了出来。
上头的字迹像水一样缓缓流动,一股类似灵力的东西从他的掌心传进去,原先那些模糊的影像好像瞬间被调好的焦距,清晰无比。
脑海里瞬间掀起一股滔天巨浪,随着灵力的灌入,影像也闪的飞快,仿佛一个失控的万花筒。
——不管是人还是神都是要死的,你执念不该这么深。
——如果杀人不能让你平静,那你试试听听自己的心,他会告诉你答案。
汹涌的记忆冲了进来,他承受不住,脱力的跪在了地上,难受的按住头,胸口疼的像是被人凭空撕开。
石头在地上滚了几滚,被时雪折捡了起来,在指尖把玩了下,蹲在他身前。
他一脸悲悯的低声开口:“范岚这样的人,在数万年的时间洪流里走过,怎么还会爱。”
入耳的声音冰凉彻骨,冻的谢眠克制不住的发抖,却一动也动不了。
第10节
第10节', '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