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处都干干净净的,虽然没有太强的光,但有一点微弱的类似于月光的光芒。
地上种着大片的彼岸花,一个破旧到像是个随时会倒塌的危楼,青砖外面还爬着厚厚的爬山虎,平白添了一丝yin森气息。
“嗯?”谢眠有点懵:“这是地府?”
范岚笑了下:“不是哦,骗你的。”
“……皮这一下你开心吗?”谢眠踩着脚底的黄土地,一时不知道该气该笑。
原本还以为去了地府,能顺便问问八爷,爸妈的事情呢!结果他竟然是骗人的,太过分了!
谢眠想了想,拿出手机发了条朋友圈,如果有人骗你,应该用什么办法让他跪下唱征服。
他刚发完不到一分钟,底下就排了一排的评论。
白七:范岚吗,弄死。
牧夭:范岚吗,弄死。
明秋:范岚吗,直接弄死。
明秋估计不太解气,还打了电话过来,谢眠有点慌的解释:“也没,没骗的很严重。”
明秋失望的哦了一声,挂了。
谢眠茫然的看了眼夜色,前面这个人,到底多拉仇恨啊。
“小阎王,跟上来哦。”
“来了。”谢眠收起手机,跟了上来。
他稍微打量了下,觉得好像比一般的房子要高出不少,屋里的摆设也很奇怪,全都是黑色的,也没有一点光。
房间内一股堆积已久的尘土味,和一众难以明说的兽类的压迫感,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。
“范岚。”谢眠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,小声问:“这是哪儿啊。”
话音一落,面前的门一道道的打开了,沉重的像是在地上狠狠的刮擦,让人耳膜又疼又痒,难受极了。
谢眠跟在范岚身后进去,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里,房间大小不足二十平米,地上乱七八糟的堆着很多小木箱子,整张墙上都贴着乱七八糟的照片,忽明忽暗的灯管给这个房间里平添了几分诡异。
谢眠不由自主的打量着墙上的照片,突然发现那竟然是现在正红的几个明星!
“哟,今天来我这里,是发现自己其实没什么用了吗?”
范岚轻笑了声:“有没有用,把你塞进轮回道,让你做回畜生的能力还是有的。”
“切。”
谢眠定睛一看,对面那个嚣张的人竟然是个年纪挺大的老先生。
虽然中气十足可还是难掩苍老,跟范岚好像,很熟稔。
“你来的比我想象中有点晚,怎么,地府是不是要塌了。”
“不做大夫以后,嘴就变得这么坏了,小心进了地府要去拔舌地狱哦,啊说不定还要在油锅里炸一炸呢。”范岚眨了下眼睛:“对吧,小阎王。”
谢眠正在打量面前的人,突然被喊吓了一跳,下意识啊了一声:“是、是吧。”
“嗯?”叶珄瞬间从黑暗里钻了出来,一下子扑到谢眠前面:“生面孔啊,这是谁啊,能被你带来见我,重要的人?”
范岚不动声色的挡了他一下,又把谢眠往身后带了带:“想知道?跪下来先报名身份,再请他告诉你,不然怕你一只小ji,ng怪,受不住。”
叶珄呸了一声:“想得美。”
范岚也没打算跟他说谢眠的身份,顿了顿,直接开门见山的问:“那只狐仙怎么回事,你查到没有。”
“你使唤人的时候,还是这么让人想打你啊。”叶珄故作为难道:“你交代的事情,哪件是一时半刻就查清楚的,这样吧你再给我两个月的时间。”
范岚唔了声:“两个月是吗?”
叶珄点头。
“小阎王。”范岚侧头,握着谢眠的手腕,在他手心勾了勾,眼睛一眨:“无字鬼书拿出来,我们送他去地府玩会儿。”
谢眠秒懂他意思,也装模作样的去口袋里掏无字鬼书,叶珄忙不迭说:“不不是,你上一个让我查的还没查清呢,这一桩又来了,你以为我是你啊,能分.身的。”
范岚眼神一暗,叶珄缩了缩脖子,把电脑转了个方向:“喏,能查到的资料都在这儿了。”
第22章 小狐仙(十一)
范岚两只手藏在袖子里,眯了下眼睛,和善的笑起来,“哎呀呀,我们这么多年的合作一直这么愉快,真是和我的好脾气分不开呀。”
说着也不等别人客套,直接就弯腰倾身过去看电脑屏幕了。
谢眠有点不忍直视的别过了头,忍住了替他汗颜的冲动,扭头想去安抚叶珄。
叶珄咬牙切齿的盯着他的后背,慢慢从口中呲出了一嘴的尖牙,硬生生把谢眠吓了一跳:“你你你你……”
范岚侧头,长长的哦了一声,惊叹道:“你今天吃了韭菜吗,牙齿上沾了好多。”
叶珄瞬间把尖牙收了回来,用舌头舔了下,“在哪儿?”
范岚说:“骗你的。”
叶珄低低的发出一声嘶吼,狭小的房间瞬间被一股yin风裹的满满当当,墙上贴着的照片,地上的木箱以及灯泡都疯狂的晃动起来。
突然变异的脸上是几乎具象化的愤怒和气窘,恨不得把范岚拎起来撕碎了踩烂了,然后扔进yin沟里。
谢眠默默的想,范岚到底是怎么做到在每个人面前都能把仇恨拉的这么稳的。
“……冷静一下这位……唔!”
他才一张口就感觉胸腔内的空气瞬间被抽空了,像个压缩饼干一样动弹不得。
谢眠拼命张着鼻翼呼吸却完全动不了,手指死死的抓住范岚袖子,攥的指骨骨节惨白。
青羽被掐的r_ou_疼,抖了抖龙鳞,往旁边挪了挪地方。
范岚冰凉的指尖往他手背一覆,谢眠狠狠地哆嗦了下,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惊醒了过来,胸腔里微微的泛疼,低低的喘息了几下,有点腿软。
“疼不疼?”范岚问。
谢眠摇了下头:“还、还好。”
范岚嗯了一声,凉凉道:“青羽。”
叶珄一听这个名字,顿时吓得浑身的毛根根颤抖起来,像个成了ji,ng的ji毛掸子,低低的嗷呜了一声,缩成了一个小孩子……大约有十二三岁的样子。
粗略看,和肖山差不多高。
“绛朱在功德殿第十八层!”
叶珄惊惧的看着范岚的袖子,连连喊了几声别别别,缩在一边疯狂从竹筒里往外倒豆子:“我查到,绛朱是青丘之国的小族长!”
范岚站直身子,两手收进袖口,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,神色淡淡道:“继续说。”
叶珄松了口气,从地上爬起来坐到自己的电脑椅上,稍微理了理思路说:“青墨的父亲原本是族里的祭司,但是他不服新族长年幼,就私自偷取聚魂木,发动了叛乱。最后叛乱被镇压,涉案者连带宗亲都尽数被处以火刑,青墨却逃了出来,拐了绛朱。”
谢眠看着范岚,突然记起来一件事,他们出来吃饭之前,他让白七安排牧夭去青丘之国找一趟族长,是不是……
那个时候,他就知道青丘之国现在根本没有族长!
意义呢?
谢眠突然想不明白了。
范岚是想确认什么事情,又或只是单纯的想让青丘来人解决这个青墨?
既没破了八爷的交代,也不用自己动手。
这个猜测挺符合他犯懒又怕脏的脾气。
不对。
范岚做什么事一定是有理由的,棺材铺的人看不懂,才觉得他不靠谱,觉得他除了玩儿就是乱七八糟的使唤人,最后把他归功于运气太好。
谢眠直觉不是,可他也看不懂,这个人就像一汪深沉的海,黑浪翻涌的忘川。
尽管潜进深处,也不一定能窥见一丝阳光。
叶珄继续说:“他们出来之后,一时不能承受人界的浊气,灵力大降变回了原形,被几个天师给捉了,绛朱运气好,遇见了你。青墨的运气就很差了,被镇鬼诀封印了之后受人驱使,戾气越养越大,等刘志远遇见他的时候,灵力被消耗的差不多了,只剩一团戾气支撑着。刘志远给他养魂,言传身教导他向善,试图化解他的戾气。最后刘志远被一只饿死鬼活活啃噬殆尽,青墨的戾气彻底压不住了,钻进聚魂木吃了里头所有的魂魄,以魂养魂,再到后来利用叶简明建造功德殿。”
谢眠道:“所以,在功德殿里,他供奉着刘志远的牌位。”
叶寻芳以为青墨咬死了刘志远,其实青墨何尝不是失去了唯一对他好的人,失去父母之后,再有人对他好,这就像掉进河里后抓到的稻草。
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。
向死而生,也要有先死的勇气,青墨估计也是绝望了,才一头钻进聚魂木,毕竟他一开始也不知道进了聚魂木之后,是怎样的困局。
范岚略略发沉,眼神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飘的远了些,喃喃的重复了一遍:“言传身教导他向善,化解戾气……”
叶珄没懂他重复这句话的意思,嗯了一声说:“他利用功德殿疯狂吸取魂魄,早把自己养成一只巨妖了,我猜测他有朝一日是要回去复仇的。虽然当年叛变他父母不占理,但是在他眼里他父母死在了那些人手上,这就是最大的罪过,他一定要报仇,哪怕涂山氏就此覆灭。”
谢眠闻言一惊,那绛朱岂不是!
他回头去看范岚,只见他也回过头来看着自己。
谢眠皱了下眉说:“来的那天,绛朱偷偷藏在我这儿跟过来,在车上问过我,这件事是不是狐仙作乱。她一直知道自己身份,是故意跟来的!”
范岚点头,微微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屋顶,叹了口气:“是我大意了。”
谢眠按了下他的手腕,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当时他心思都在范岚身上,没抬注意这句话,只当是同类,她有点惋惜而已。
那在功德殿里,她也是故意出来拉仇恨,让他们俩能安全离开的!
谢眠眉尖一蹙:“她这个!”
范岚薄唇一掀,冰凉的送了三个字出来:“小畜生。”
谢眠第一次觉得,范岚这句小畜生骂的实实在在,他身为棺材铺的老板,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是他来保护她才是!
她没和棺材铺有过契约,他完全没法儿从无字鬼书上看她的位置,查她是死是活。
叶珄被范岚一身的煞气吓的缩了缩,不动声色的又往后退了退,说:“绛朱应该也是感觉到了青墨现在的妖力,才去以身犯险的。养个小宠物这么知道报恩,不比我啊,养了只雪蛇,逃跑之前还被他咬了一口。”
范岚抬了下眼,问道:“其他商场酒店里的狐脸和青墨有没有关系。”
叶珄停顿了下,掰过一个电脑,把显示屏正面朝范岚,说:“这些都是些小玩意,他根本不需要自己出去。他一个来自青丘的天狐,命令一些不开化的小狐狸出去玩,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。”
范岚嗯了声,“这些年青丘那边去地府找过地藏王,想借他的谛听找一找小族长的消息,但他却没有告知,想来也是看出了青丘的意思。”
叶珄点头:“幸好是绛朱这些年跟在你身边,才能留了一条小命,怨不得肯为你们而死。”
谢眠一直皱着眉,一句句话往耳朵里灌,脑细胞飞速运转着,条分缕析的试图理解他们两个人的话。
青墨驱使狐狸作乱,吃这些人的魂魄和ji,ng气,有朝一日想回青丘复仇。
绛朱,幸好是范岚身边,暂且是安全的,要不然……青丘对这个小族长,同样有二心?
他艰难的理解着,范岚却不再问了,也没同叶珄客套,转身就走了,少年哎了一声:“范岚,现在就算是你,也不能轻易收了青墨。”
范岚已经走了几步,听见这句话冷笑了声,侧头:“这三界,还没有我收不了的人。”
第23章 小狐仙(十二)
入夜的山江市也依旧灯火通明。
来往的车辆和路两旁的街道拖出长长的光影,红绿灯一跳一跳的转变着颜色,勾勒出一幅幅模糊的光影。
谢眠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星星,忽然说:“我们人类说,天上的一颗星星就是死去的一个人,你们地府是怎么说的?”
范岚顺着他的眼神往上看去,说:“天上的每一颗星都有一位神住着,数万年来,从地府或者人间拔擢上去的。”
谢眠想了想,觉得这个说法也挺好的,毕竟这个星星不像科学上讲的,是个星球,冷冰冰的,上面有人住,偶尔往下看,或者还能遥遥相望。
“范岚,我能问你个问题吗?”
范岚回过头:“你想问时雪折?”
谢眠有些泄气,感觉什么事都瞒不过他,但一想这个人是范岚也没什么过不去的了,于是点了下头。
“你说他是个叛徒,白七说他很棘手,看的出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人间作乱,不管是生魂还是死鬼都遭过他的毒害,为什么地府一直没派人收呢?”谢眠不是很懂地府的c,ao作,但就危害人间又影响地府的话,怎么也该派人解决一下。
范岚仰了仰头。
谢眠看的出他的表情很认真,也很严肃,是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的那种认真,眼底深的能让人只看一眼就在里头活活溺毙。
“他是我的徒弟。”
谢眠脚步一顿,瞬间看向了范岚,他刚才说了什么,时雪折是……他的徒弟?
“数年前,他降生那天天降大不祥,方圆百里的乌鸦鸟兽全数暴毙,他父亲觉得这是祸害就要杀他,他母亲同我有一面之缘,托人送信到地府来找我。”
“你带他回地府了?”谢眠问。
范岚摇了下头,两只手束在袖子里,沉得像一座雕像,微微敛着的眉眼被头发遮的yin影朦胧,声音又浅又远。
“我到的时候,他浑身上下全是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,方圆百里横死的鸟兽身上的戾气仿佛被他尽数吸收了,瞬间长的有七八岁那么大。”范岚皱了皱眉,似乎想到了那个时候,“他母亲求我将他带走,那时候我问他,你愿不愿意同我走,他虽然有七八岁的样子,但心智还是刚出生,混混沌沌的点了点头。”
谢眠沉默了很久,说:“养成系,挺甜的。”
范岚停顿了下,迷茫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,探头靠近他肩膀,“小阎王吃醋了吗?”
“没、没有。”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谢眠结巴了下,咳了声:“你继续说,然后呢。”
“嗯。”范岚又道:“我带他回地府以后,给他起了名字叫时雪折,希望他如时雪皑皑,不管什么时候,心里始终有一丝纯净。那时候恰逢我很重要的一个朋友碎魂,我忙于修补他的魂魄也疏于管教,后来他叛逃出地府,一直很恨我。”
谢眠有些不能理解,范岚是救了他的人,更和他有师徒之情,即便是有时候没顾得上,又哪里来的恨。
如果有人对自己这么好,他感激都来不及了。
又怎么舍得去恨他。
“那你一直没有找过他吗?”谢眠抿了抿唇,觉得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太好,可想了想还是说:“霍乱三界,死不足惜。”
范岚忽然一笑,眉眼间极深的海瞬间散了,头顶昏惨惨的路灯一照,就像是霜雪里,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一朵花。
“你笑什么……”
范岚说:“小阎王越来越懂我啦,我也是这么说呢!你是不是偷听我说过话?”
谢眠被他突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,下意识偏了下头:“没、没有,我只是觉得如果是你的话,应该不会任由他在三界霍乱这么长时间。”
“谢眠。”
“嗯?”
范岚更欺近了他,鼻尖几乎相抵的压迫着,谢眠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,结果直接被抵在了路灯的灯柱上,艰难的看着他:“怎怎怎么了?”
“我在你心里,这么好吗?”
谢眠呼吸一窒,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,范岚从来不是一个需要别人肯定而活着的人,他问这些,是不是……
“我不是一个好人,比小七,比明秋……我都算不上好人。”范岚轻轻地笑了下,站直了身子转过去,却在刚迈步时,被一个略微温热的手攥住了。
“不是。”
范岚顺着视线看过去,谢眠有些紧张的攥着他的手,脸颊略微泛着红意,胸口紧张的起伏,呼吸节奏很大。
“你会救卞鸣和赵彬,会耐心教我,会救绛朱和时雪折,尽管他犯了错你依然觉得是自己没有教好他。”谢眠顿了顿,走上前一步,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顿的说:“你是很好、很好的,三千尘世都比不上的范岚,不比七爷、明秋,任何人差。”
范岚看着谢眠微仰着的脸,和认真的表情,忽然笑了。
“小阎王,你说的这么诚恳,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喜欢我。”
第6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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